雪津往事
今年下半年，我和莆田的乡亲们都沉浸在建市40周年的喜悦中。11月16日，退休多年的我参加市委市政府召开的“回眸四十载 奋进新时代”莆田市绿色高质量发展大会。会上，百威雪津啤酒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雪津）总裁陈宁代表企业发言。他介绍雪津从1987年年产3万吨啤酒发展成年产能200万吨的亚洲最大精酿啤酒厂，是七大国际品牌啤酒的高质量生产基地和世界领先的低碳智慧工厂，企业纳税额多年居全市企业第一名。我高兴之余，不由得回忆起所经历的雪津成长初期二三事。
解放思想 迎难而上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难就难在起步阶段往往困难多，问题也多。回想莆田建市之初，基础薄弱，尤其工业。一切都从头做起，一切都必须去闯、去试，一切也充满发展希望。
1985年，在全国上下改革开放、大力发展经济的热潮中，莆田市委市政府在狠抓农业综合开发的同时，积极推进工业发展，努力转变农业型经济结构。原莆田县委县政府经过深入调研讨论，面对国家将地方兴办工业企业拨款改为贷款和建市时县财政年收入仅3000多万元的压力，解放思想，敢于承担风险，决定以县酒厂（厂址在涵江宫下，是用地瓜等粮食生产白酒的小酒厂）技术与管理力量为基础，采用银行贷款新建预算投资约5000万元的年产3万吨啤酒厂，并且争取中国租赁公司租赁资金600万元解决自筹资金。经原省计委立项审批，在梧塘镇东坡村顺利完成征地和项目前期工作。1986年初，莆田啤酒厂基建项目开工，这是建市3年全市投资最大的工业项目。在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徐锦灿厂长带领建厂干部职工抢时间、争速度，仅用一年半时间，于1987年7月建成莆田啤酒厂，并迅速投产，被评为“轻工部建设管理先进单位”。
莆田啤酒厂初期产品为海恋牌啤酒，由于口感等问题，销路不畅。企业很快联系北京啤酒厂合作，聘请全国啤酒行业专家担任高级技术顾问，调整配方，改善口感，并从原料、水质、菌种到质检各环节进行严格把关，创立新品牌——雪津啤酒，注册雪津商标，努力拓展销售渠道。到1989年，啤酒销量明显提升，企业有了一定知名度。但是面对省内“惠泉”等4家啤酒厂和青岛等全国名牌啤酒入闽的竞争，企业压力仍不小。这些情况也反映到原市经委，领导很重视，要求相关科室协助企业研究突破。
当时我在原市经委任外经科副科长，与技术科合署办公，李祖可任科长，两个科仅4人，对应原省经委4个处一个室。大家朝气蓬勃，一心一意促进企业发展，积极主动为振兴莆田工业经济服务。一天，我到原省轻工厅找规划处乔振良处长，汇报本市几个轻工企业技术改造（以下简称技改）项目。我谈到雪津发展势头好但遇到“瓶颈”，乔处长说，企业规模小，竞争力则不足。他建议雪津技改扩产能，降低吨酒成本。并告知省厅准备在雪津和惠泉两家企业中选一家企业批准技改扩产2万吨，使之达到年产5万吨啤酒规模。我分析觉得有道理，若雪津通过技改挖潜增加产量，无须新征地，只要利用厂区内空地增加几个啤酒发酵罐、一个灌装车间等，建设期短、投资省。而且投产后不用增加企业管理人员，只增加少量工人，可以使吨酒成本下降，产品更具竞争力，有利于提升企业发展实力。
回莆田后，我向李科长作了汇报，他很赞成推进雪津技改。于是我联系了啤酒厂，抽了一个上午时间满怀信心前往。当时去涵江的汽车少，为了赶时间，我就坐上市京莆精机公司生产的三轮摩托营运车，一路冒着土尘到了厂里。我向厂领导介绍了企业技改的好处和优惠政策，并转达了省轻工厅意见。可是，厂里认为，现在企业年产3万吨啤酒都不能保证销路，年底我市侨资新建的金匙贝克啤酒有限公司投产，竞争会出现什么情况还不知道，现在技改增产太冒险。
现在人们肯定觉得增产2万吨啤酒是小事，然而当时啤酒尚未进入寻常百姓家，加上包装、运输问题，雪津产品仅限于本地及省内销售，市场竞争激烈。如何打开产品销路是企业思考的重点，而且企业还有基建贷款未还，此时再投资扩产，设身处地，确实为难。
回家后我仍放不下这件事，心想：若惠泉啤酒厂技改了，雪津将面临更强竞争压力。第二天，我联系乔处长，请他来莆田检查企业技改项目时，顺便到雪津帮忙动员，做做工作。过了一周，乔处长来莆田去了雪津，但厂里仍觉得没把握，未定决心。
第二周，我到原省经委找分管技改工作的王师芾副主任。他是莆田人，关心家乡经济发展。我请求他争取给雪津技改一些优惠政策支持，减轻企业投资压力，并帮助说服企业。他爽快地答应了。
不久，王副主任来莆田调研技改项目，市经委、轻工局和莆田县工业局领导一起到雪津，我也去了。调研后，召开了小型座谈会，王副主任不仅细说了企业技改的必要性，而且提出：如果雪津技改，省经委可支持300万元周转金；若有引进设备，按技改政策可免海关关税，并提供平价外汇。厂领导终于动心了，同意技改，但又为难地提出，之前工厂基建的建行贷款本金还未偿还，请市里帮助协调银行为此技改项目贷款。
第二天，李科长和我就去找时任市人行行长魏燕杜，当时市人行在仓后路市机关大院门口右侧的小红砖楼。魏行长听了情况后，立刻答应帮助协调。
不到一周，魏行长就打来电话说：已协调为啤酒厂技改项目组成银团分担贷款，建行和工行共同为固定资产投资贷款，农行为项目投产新增流动资金贷款。我听了十分高兴，这是银行推进项目的创新举措！魏行长又说：不过，银行评估项目仅靠企业利润及免缴的所得税还贷，能力不足。要求莆田县支持企业，将企业营业税（现改为增值税）地方留成部分全部返拨给企业，用于偿还贷款。我心里打鼓：这可难度大了，无先例啊。但还是回应：“谢谢行长！我请科长给县领导说。”放下电话，我想：虽然银行要求高，但还是有希望的，若县里能破格支持，则有利于项目按时还贷。
我将行长的话转告李科长，他立即联系时任莆田县分管工业的副县长杨文宣，请他向县主要领导汇报，争取支持。
不久，李科长叫我们协助啤酒厂抓紧编制新增年产2万吨啤酒技改项目建议书和可行性研究报告，做好论证会筹备工作。我想，一定是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已酝酿支持返税还贷。
之后一天下午，莆田县政府召开县长办公会议研究啤酒厂技改项目返税还贷问题。如果通过，则晚上就召开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论证会。我们科和市轻工局技术科的同志于下午3时30分把项目可研报告等资料拿到县招待所会议室，一边准备会议拟议定事项稿等，一边等候县政府会议的决定。到了下班时间，会议结果还没出来，我们焦急地等待。服务员送来鲜虾汤面，我们也没心思吃。晚上约6时30分，李科长才接到杨副县长电话，一看他眉开眼笑，我就知道：通过了！我们为啤酒厂遇上有长远眼光的县领导班子而高兴。莆田县在当时百业待兴、财政资金紧张的情况下，能回拨税收，支持国企做大做强，真是开明！
我们立即分别打电话通知参会单位及银行。晚上7时30分论证会开始，林文扬县长、陈文清副县长、杨文宣副县长和县相关部门都参加会议，足见县政府对此项目的重视和支持。有了县财政全额返拨企业地方留成营业税的承诺，就有了还贷保障，加上充分的前期工作，项目顺利通过论证。次日我们把会议纪要和相关文件转报原省轻工厅，很快得到批复。
决定的事，徐锦灿厂长总是雷厉风行。他带领企业相关人员迅速跑设计、订设备、抓建设……1991年，莆田县啤酒厂新增年产2万吨啤酒生产线项目实现当年投资、当年建成投产、当年见效益。短平快的技改项目使企业在增产的同时，降低了吨酒成本，增强了市场竞争力，加上企业实施与贝克啤酒差异化开拓市场策略，雪津的市场进一步拓展，年底归还了第一期基建贷款的本金。
特事特办 服务企业
1992年初，徐锦灿厂长主动提出企业继续技改，再增一条3万吨生产线。并且说：已沟通好，莆田县政府同意继续实施返税政策，银行也同意继续贷款。我们科则保持急企业之所急，第一时间为项目服务的作风。
记得那天上午9时许，徐厂长打电话给我（李科长已提拔，我接任技术科科长）说：企业委托广州啤酒研究所编制项目可研报告和初步设计方案要签协议书，研究所要企业提供项目立项批复文件。他现在从厂里出发送项目建议书来，希望下午上班就能拿到转报文，以便他带去省轻工厅办批文，争取第二天下午乘机去广州。拖后了，研究所负责人要外出考察。按当时正常程序，企业项目建议书须先报莆田县工业局审核同意、办文转报市轻工局，市轻工局审核同意再办文转报市经委，我们收文后才能办文转报省轻工厅。这样下午下班也难办好文件。我考虑啤酒厂技改项目各方支持，销路也已打开，条件已具备，可以突破常规，改串联审批为并联审批，帮助企业抢时间。于是，我让徐厂长把项目建议书同时送县工业局、市轻工局和市经委。
我立刻打电话给县工业局分管副局长说明了情况，请他先把拟转报文的文号给我。然后跑到市轻工局技术科（在市经委楼下）找林育麟副科长，请他一会儿上来一起审核企业项目建议书，并把拟转文的文号带来。两个单位都赞同特事特办，迅速报来拟转报文的文号。徐厂长10时30分到，我和育麟审阅了项目建议书，立即起草转报文，随后送打印。当时是蜡纸打印，打字员保证加班完成。下午一上班审核打印文无误，请办公室盖章。这样，徐厂长顺利带上转报文赴省轻工厅。之后，县工业局和市轻工局迅速补办文给我委备案，我再将转报文呈分管副主任陈启昌签发。陈副主任负责筹建金匙啤酒厂，每周回经委半天或一天审签文件等，他信任科室工作，允许急件电话请示后，先印文发急送单位，其他抄送单位待他签后再发。
1992年底，雪津第二期技改项目仍然实现当年投资、当年投产、当年还清上一期技改贷款的本息。吨啤酒效益走在全省乃至全国前列，成为福建省最具竞争力的品牌，企业走上了良性发展的道路。年底，我们又协助企业开展第三期技改增产3万吨新产品生产线、年总产量达11万吨项目的前期工作，各级各部门都给予了全力支持。
内涵发展 壮大产业
1992年12月，组织安排我到仙游县工作，林更生接任技术科科长。经委等各方一如既往地支持雪津持续通过技术改造和技术创新，走内涵扩大再生产的道路，引进意大利的易拉罐生产线、德国冰啤生产线和桶装生产线等。1996年莆田啤酒厂更名为“福建雪津啤酒集团公司”。1998年底，雪津啤酒年产能达30万吨，产品立足福建，走向全国。1998年7月，我回市经委任党组书记、副主任，仍分管技改工作。1999年7月，徐锦灿厂长退休。新一代年轻的企业领导陈志华带领班子和全厂职工继续开拓进取，深耕主业，实施规模与品牌并重战略，将技术改造与开发新产品相结合，并改革完善企业管理机制，重视打造能征善战的人才团队，以绿色管理和星级营销为双翼，企业经营取得重大成效。1999年底，企业实施新增新产品纯生啤酒灌装生产线技改，于2000年国庆节投产。雪津获轻工部优质产品、全国啤酒行业优质产品称号。
2000年10月，我调任新职，但之后常听到雪津在各级党委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持续技改、创新发展的好消息：2001年，雪津在全省创新吸收全厂职工入股，调动员工积极性，企业步入快速发展阶段，每年以超10万吨速度增长；2002年11月，兼并三明日月星啤酒有限公司，当年雪津纳税进升全市第一大户；2006年1月，雪津（南昌）啤酒有限公司如期投产；2006年雪津总产销量达100万吨，产品销售跃居全国第8名，人均创税利保持全国啤酒行业领先水平，雪津啤酒获中国名牌、中国驰名商标等荣誉；2006年5月，雪津以估值58.86亿元人民币的当时中国企业最高综合溢价，将公司股份转让给比利时英博集团，并签定企业品牌、注册地、纳税关系不变，职工队伍稳定的“三不变一稳定”协议，公司更名为“英博雪津啤酒有限公司”，陈志华、何建平先后任公司总经理兼英博集团亚太区东南事业部总裁，企业继续实施技改工程；2007年，竞拍兼并莆田金匙啤酒有限公司，被授予贝克啤酒生产权；2011年，被授予全球第一啤酒品牌百威啤酒生产权，产品逐步走向中高端市场。
我市加快推进鞋服、食品、工艺美术三大传统产业转型升级，鼓励龙头企业发挥示范带头作用。为此，雪津决定走迁新厂、创新品、调结构、聚集群的创新发展之路。2015年，雪津启动两厂整合搬迁涵江新区项目，引进全球领先的智能生产线。2017年，全球单厂最大、亚洲最大啤酒生产基地建成投产。后来企业又引进国际先进的精酿小生产线，实施个性化、高端化产品定制，产品面向全国，走向世界，并且集聚下游配套企业落地产业园，建设啤酒特色小镇。2018年起，企业纳税额超10亿元，2021年起纳税超13亿元，蝉联全市第一。去年何建平退休，陈宁接任。
抚今追昔，我深有感触：雪津的发展是莆田市工业发展的一个缩影。1983年莆田建市时，地区生产总值仅6.21亿元，2022年增长至3116.25亿元。三次产业结构中，工业增加值比重从建市时的26.4%增长为43.1%。工业企业达6000多家，其中，规模以上工业企业1178家，产值超亿元企业576家，超10亿元企业111家，工业纳税58亿元。12个重点产业链正迈向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我市跻身全国先进制造业百强市。这是40年来始终坚持培育壮大产业集群，抓龙头、铸链条、促提升的结果。而每一个企业成长既要靠国家良好的政策和大环境，靠企业历届领导和员工的拼搏奋斗，也需要地方各级党委政府及相关部门的支持推动，包括普通干部、职工的通力协作。每个单位、每个人在各自的岗位上，急莆田发展之所急，各尽其责、各出其力，尽管我们个体的力量是微薄的，然众人之力将汇聚成推动莆田绿色高质量发展的强大动能。当我们回首过往，我们才能自豪地说，我是莆田发展的参与者、建设者。我们才能收获一个更加繁荣美丽、充满生机的莆田。
（作者为莆田市人民政府原副市长）
